闵惠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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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中国以来,民族音乐的风风雨雨我都亲身经历。我感到非常幸福,因为我和民族音乐同时成长。”
一把癞蛤蟆皮筒的旧二胡
歌剧《洪湖赤卫队》一段韩英的唱词中,有这么一句“生我是娘,教我是党”,在二胡曲中变成二胡的音乐;每次演奏到这儿,闵惠芬的内心总是激情澎湃。她是新中国成立后培养、成长起来的第一代二胡演奏家,“我自豪的是当我们新中国成立不久我就开始学习二胡这个民族乐器。而且从新中国以来,民族音乐的风风雨雨我都亲身经历。我感到非常幸福,因为我和民族音乐同时成长。”
闵惠芬说同龄人里像自己这样很小就开始学琴,不是很多,“刚刚解放不久,根本找不到学音乐的,尤其是学民乐的。女孩子拉二胡,好像不可思议。”闵惠芬的家乡在江南丝竹之乡浙江宜兴,江南丝竹、苏南吹打、各种民谣、小调,就连小时候赶庙会,和尚道士彻夜的乐声,都吸引着她,对民族音乐的迷恋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生了根。幸运的是,闵惠芬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父亲闵季骞是民族音乐的先驱刘天华的再传弟子,二胡、琵琶、三弦等江南丝竹无所不能。各种民族乐器中,闵惠芬尤其喜爱二胡,“它的魅力在于它特别接近我们中国人的情感,它的音色像我们中国人在说话歌唱。”
那时候,父亲在家拉二胡名曲《空山鸟语》,幼小的闵惠芬听得入了神,她仿佛听到山林里小鸟儿清脆的“啾啾”声。两根弦一拉就能听到鸟叫,那么这声音是从哪儿出来的呢?这个“为什么”成了小闵惠芬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越琢磨,她越渴望得到答案。但父亲担心女儿损坏心爱之物,总是将二胡束之高阁。一天,趁大人不在,小闵惠芬垫高凳子,去拿父亲的二胡。不巧的是,母亲正好回来了,她大声警告:“别动!弄坏了可饶不了你……”一次小小的音乐历险记就这样夭折了!
闵惠芬至今还保存最初学艺时的二胡,那是父亲的一位同事结婚搬家以后遗下的一把自制二胡,筒部蒙的还是廉价的癞蛤蟆皮。小惠芬像得到了一件宝物似的,把那把旧二胡带回家。从此,那“吱吱”的幼稚琴声时刻回荡在小院内。看到女儿如此着迷于二胡,父亲决定教她。8岁的闵惠芬开始随父亲学琴,那把旧二胡成就了闵惠芬今后辉煌的事业。
后来闵惠芬越级考入了上海音乐学院,走上职业艺术家的道路。1969年毕业后,闵惠芬先后在中国艺术团、上海艺术团、上海乐团、上海民族乐团担任二胡独奏演员。
“《二泉映月》不是描写风花雪月,是通过琴声来抒发对旧社会的黑暗统治的愤懑和自己人生经历的一种辛酸。”
《二泉映月》弓法如枯笔
1963年,当时还不满18岁的闵惠芬报名参加第四届“上海之春”全国二胡比赛。《二泉映月》是比赛必选曲目。少年闵惠芬觉得,自己没有旧社会的经历,也没有阿炳那个年代的那种感觉,成功演奏《二泉映月》是很难的。开始在老师的示范下练习,闵惠芬总是不能深刻地表现音乐意境。“贺绿汀院长亲自来给我上课,他就讲了一句话,‘《二泉映月》不是描写风花雪月,是通过琴声来抒发对旧社会黑暗统治的愤懑和自己人生经历的一种辛酸’。”“原来音乐可以体现这样深刻的含义”,从这天起闵惠芬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一些。那届比赛,年纪最小的闵惠芬取得了一等奖,引起了全国音乐界关注。
“文革”期间,上海音乐学院的各种音乐声音销声匿迹,琴被砸了,老师被打成了“双料特务”,关进了“牛棚”。可闵惠芬仍然以学为本,把自己关在屋里,不仅练二胡,还练起了京胡、小提琴。一天,声乐系的同学张奇松悄悄送给闵惠芬民间老艺人瞎子阿炳本人演奏的二胡唱片。对于喜爱二胡艺术的闵惠芬来说,这件礼物非常珍贵,惊喜之余,她赶紧将唱片收藏起来。但是,当时还是个穷学生的闵惠芬没有唱机来听唱片。
凑巧的是,后来闵惠芬到上海电影乐团排练,在那发现了一个像鸽子笼一样很小的唱片室,连灯都没有,只是通过窗子的光线才能够辨认环境。她拿到唱片室的钥匙,趁大家排练完都走了就“泡”在唱片室里,把阿炳的演奏唱片拿出来听。一边听,一边揣摩,一边练习,唱片都让她听烂了,后来竟然可以将二胡拉得和唱片里一模一样、惟妙惟肖。闵惠芬介绍说,阿炳拉《二泉映月》其实是可以一直拉下去的,当时的录音技术只能录6分钟,所以人们现在听到这首曲子在结尾时有点意犹未尽。
后来,闵惠芬又悟出应该有自己对阿炳的理解,自己对于人生的理解。她说到《二泉映月》中段的处理,不像有些人说的是憧憬、渴望,而是木然。有人说她演奏《二泉映月》的弓法很像是书法中的枯笔,她非常赞同这个比喻。
“文革”后,闵惠芳复出时的一场演出前,人全部走了以后,偌大的艺术剧场只有一盏灯还亮着,当时闵惠芬就在台上一会儿坐下拉一下,一会儿又走一下,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就寻找一种阿炳路途遥遥何处是尽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觉,感受他孤独的夜行者的那种形象和他内心的情感。“这种情感在当时那一下子的领悟是很重要的”,果然第二天演奏时,闵惠芬完全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境界,全身的激情都融会到琴声之中。
《江河水》、《二泉映月》、《病中吟》等曲目,都是前辈艺术大师留下的,琴声虽美,表达的毕竟是那个逝去了的时代的声音。
寻找新的篇章
从1974年起,正当盛年的闵惠芬爆发出惊人的艺术能量,成为中国最受欢迎的二胡大师。她从来没有在鲜花和掌声中陶醉。有人问闵惠芬听到掌声后的心情,闵惠芬回答:“掌声过后我心里是空落落的,我在想下次我该拿什么去奉献给观众。”长年以来民乐的演奏家都有同感,那就是现有的曲目“吃不饱”。由于民乐曲目的贫乏,使不少民乐的音乐家都忙于创作新的作品。闵惠芬想,自己演奏的《江河水》、《二泉映月》、《病中吟》等曲目,都是前辈艺术大师留下的,琴声虽美,表达的毕竟是那个逝去了的时代的声音。正是因为有这种危机意识,往往是这个新曲子才拉着,闵惠芬已经开始筹划下一个新的作品了。闵惠芬不是等作曲者来找她,而是自己主动找作曲者,这就是她不断有新作问世的秘诀。